十五条船第二章 各色人等（2）(1/2)

李清照见了，心下不忍，高声叫道：“那人休得无礼！我等吃喝坐卧，哪一样离得了竹子？一日三餐，可离开过竹筷？再说，没有这满山翠竹，哪来的满目青山？”

张南坡妇人帮腔道：“就是做饭，顿顿要用量米竹筒、竹筲箕！”

李清照丫鬟寒梅也说：“江上船阵，不见首尾，船篷、竹篙，哪一样不是竹子做成？”

想不到那人受了众人呵斥，并不生气，反倒脸上陪出笑来：“在下无礼，师妹说得极是，一日三餐，原离不得竹筷的！”

这一下众人才明白，他所谓师妹，原来是李清照。

那人匆匆赶上前，向李清照诉说曾和她丈夫一道读书，且曾经向他父亲请教，李清照听他说完，半信半疑。

渐渐走近河坝，见有鹅鸭在河滩晒太阳，那人居然脱口而出：

“肉！”

李清照并张南坡一干人俱被他这“肉”字吓得一抖！

李清照大为不快，读书人见鹅，不想起王羲之、骆宾王，倒想起肉来，实在是鄙俗！

2

那天那人自报家门说是姓庞名骁，张南坡欺他獐头鼠目却又取如此一个嚣张大名，和他一路说笑，他只不理睬。此后他天天往李清照船上来玩耍，只是听人谈论，并不开口，时不时笑起来，让说话的人认他做可爱。

他不说则已，一说便是朝廷党争、金兵行踪，各将帅功过，好似一切大事都十分明白。

这一来，张南坡说话，说前说后，也要看看他脸色。

此后这庞骁，竟将这茫茫船阵里各船各家情况，一一道出。

李清照见他这般精明，又天天往这船上跑，不由得心中发凉，又觉得赵明诚父亲文采fēng_liú，一世英名，不会有这猥琐学生，成天妇道人家一般东家长西家短。以此每日见了那三角眼里黑豆一般乱转的瞳仁，心里便不舒服。

倒是他与张南坡一家，几乎日日在这船上用餐，两个人都不客气。

吃饭饮酒喝茶下棋之间，那庞骁总是说起前边镇江情况，道是凶险非常，也不知他哪里打探得那么多消息。

张南坡依旧常常故作奇突之语，并谓要似老杜言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，李清照告诉他，老杜诗句，如话家常，无一句奇怪突兀之语，无一处做作雕刻痕迹，惊人之处，全在平常之中，这种最难学到，而你常常故作惊诧，引人注目，似倚门卖笑，不似老杜貌不惊人。

殊不知张南坡听了李清照这一番高论，不但不服，而且不改，李清照倒反越发以为他憨痴可爱。

3

听庞骁说镇江那边凶险，李清照与别家的船便在这江上徘徊不进。

夜深难眠，总听得一阵琴声，从水面悠扬传来。

李清照爱听《阳春白雪》，小丫鬟爱听《阳关三叠》。

有时候，李清照也拿出玉笛吹奏，不过总觉十五条船要紧，吹不出什么心情。

一日，有人划小船来李清照船上，李清照一看，此人前额方正，浓眉大眼，鼻梁高挺，身材适中，是一个好相貌，加以穿着不俗，真是气度不凡。定睛细看，原来是自家五十一叔，不由失声叫道：“五十一叔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
那人见时李清照，答道：“原本在青州想帮忙照看你家图书古物，不料听你四十九婶言，已经一把火毁个干净，我放心不下你家这十五条船，所以赶来。”

李清照倏然想起，这五十一叔待人最好最大方，最是爱护族中后代，又爱不惜重金，搜求文房四宝，好不容易得了天下好笔好墨，却都要送与赵明诚等各家小辈。赵明诚曾言，族里后人金榜题名，场场考试，都是用的五十一叔特为准备的上等好笔。五十一叔琴又弹得最好，谈论琴棋书画，常常有高见，为人却非常谦逊。五十一叔之父，为族里幺老爷，与赵明诚父亲和四十九婶公公爷是堂兄弟，书法最好，常为族里后代写帖，最爱写楷书大字：“绳其祖武”。五十一叔一家，对忠孝节义、礼义廉耻，最为遵从。

正回想间，见五十一叔停了桨，说道：“我昨晚来得迟了，恐来船上不便，住宿在后面熟人船上，今天赶来，特为告诉你，镇江大乱，还是暂且不要往前为好。”

李清照问：“五十一叔昨晚宿在哪条船上？”

五十一叔答道：“庞骁船上，他是明诚儿时同窗。”

李清照说：“不曾听明诚提起。”

五十一叔道：“这庞骁顽皮，从小主意就大得很，读一阵书，后来不知去了何处，又不知他从何处到此，为何也要去江宁，不料昨晚他在船上认出我来，于是招呼喊叫，问他这几年在何处，他只是不说。”

4

五十一叔上得船来，丫鬟寒梅奉上好茶——这丫鬟也认得五十一叔，且最是喜欢他来，因五十一叔不但对族人好，待下人也好。

五十一叔坐定，又说起镇江大乱，叫不要开船前往。

李清照见五十一叔赶来帮忙，真是喜出望外，然一听五十一叔意见和庞骁竟是一路，心下又有些疑惑，她道：“五十一叔，那庞骁倒像是成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，可谁知他消息是否可靠？”

五十一叔吃惊道：“他来阻止过你么？”

李清照答：“一直以来，都是阻止。”

五十一叔低头沉思，然后说：“那晚我宿在他船上，他也是极力要我阻止开船，这倒不知他为何如此了！”

5

转天早晨，张南坡带来一高瘦男子，说是昨晚整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