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:“我为什么要和他合得来?他既然活得这么难过,为什么不一直睡下去呢?”他大发慈悲似的补充道,“我替他活。”
安德不说话了,他沉着脸看着安,安无所谓地看着安德,一点也不愧疚,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。
风声呼呼,从两人面前穿过,它带来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,还有一点呲呲的声音。
安警觉地回头,盯着景区大门口的方向,说:“着火了。”
安德闻言,也冲着那边看了一眼,侧着耳朵听了听,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语气软了下来,解释道:“不是着火了,是有人在放鞭炮。现在国家出台了政策,不允许燃放烟花炮竹,但是这里是郊区,总有人偷偷地放一点。”
话刚落,景区门口就响起了砰砰的声音,火树银花在景区门前的大空地上绽放,映得天空微亮。还有老人疏朗的笑声,以及孩童欢乐的叫嚷声。
他们离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,但因为夜太寂静,景区里又没有别人,所以这声音就像是在耳边炸响一样清楚。
安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,终于舍得从地上爬起来了。
他说:“我离开太久,这个世界都变了,连这里都差点变了。”
今天他和安德把a市里给安醇留下记忆的地方几乎都走了一个遍。
安醇度过几年无知岁月的小学已经废弃了,透过生满铁锈的栏杆往里面看,外墙上的黄色漆皮已经斑驳,滑梯和跷跷板历经风水雨打,完全不像个样子了。后门的一排栏杆也被卸掉,挖土机肆无忌惮地开进操场,把曾经铺着橡胶的跑道凿成了老鼠洞,石子和挖出来的土就随意地堆在看台的位置,人站在看台上环顾四周,只觉得触目惊心的荒凉。
安醇的家也没有了。
就在安刚刚被安醇关起来后的不到一年时间里,那片被人们称之为“小香山”的别墅群就被政府征用了。当年陈列在市政府大厅的吴通区规划展望模型中,它扮演了举重若轻的角色——吴通cbd唯一的公园。在人们的畅想中,小河将穿园而过,公园中种满各种植物和花草,地下还会建一个广场,有高高的喷泉和数不清的商铺。
可是现在它只是一片废墟。
安对于这些地方的变化感触并不深,只是为了印证一些东西,让记忆更加真实。倒是安德看起来很有感慨的样子。
事实上,关于这些旧地的记忆,对安而言,仿佛隔着一层透明又极厚的玻璃,虽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,但是因为没有情感的支撑,他无法感同身受,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。
但是松山不一样,这里是他第一次认识安德的地方,他下意识地不想这里发生任何改变,连一点微末的噪音都是对这里的侮辱。
当年在家里的花园看到手拿带血的菜刀的他后,安德的表现合情合理,先是震惊,不敢相信,然后拼命给自己洗脑说安醇只是气急了。直到安德站到这座桥上,被安浅浅地刺了一刀后,才肯承认安的存在。
这是安的胜利战场,每一寸土地都铺满了他的勋章。特别是这座桥,那夜发生的事,他恨不得全部刻录到光盘上,一帧一帧地回放,欣赏安德脸上的每一个表情,每一个细微的动作。
安咧开嘴角笑了起来,脚步轻快地走下桥,然后回身再一次深深地注视着松山,听着山上阵阵松涛回响。
他说:“哥,你知道当年我来这里想干什么吗?”
安德不太想回忆那件事,呼出一大口气,说:“自残,或者自杀。事情都过去了,别看了……”
“不,你错了!”安嘿嘿笑起来,笑声和着风声,一下子送出去十几米。
安走到安德身边,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,然后慢慢地将额头抵在安德的肩膀上。
他等了一会儿,发现安德站得笔直,身体僵硬,但也没有推开他,便得寸进尺地伸出手,抱住安德的背。
“别白费力气了,”他微微仰起头,在安德耳边吹了一口气,含笑说,“不管你怎么劝,我都不可能接受他。我再说一遍,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,你自己选。”
安德漠然地说:“我不选。多重人格的病症,医学界还没有很有效的办法治疗,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,你们都会保持这种状态。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,你也死心吧。”
安吃吃地笑了起来,身子微微地颤抖着。
安德皱起眉头,拍拍他的后背,说:“回去吧,再待一会儿就感冒了。”他们已经在这个公园待了太久,从日渐西斜到日暮西山。
安却仍旧在笑,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。
他甚至说话的时候还因为发笑而磕磕巴巴:“哥,你没发现,我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吗?哈哈。我的人格会越来越健壮,早晚有一天,我出现的时间会比安醇还长。我会慢慢把他挤出去,趁他最脆弱的时候,给他致命一击。他真得会死的,你准备好了吗?”
安德耐着性子摇摇头:“他才是主要的人格,你是后来的。”
安努努嘴,意犹未尽地站直了身体,说:“可是他的人格懦弱,他害怕啊。我都不用亲自动手,只要提一提那天发生的事,他自己就会疯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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